董家的人在监狱里见到了文勋,他蜷缩在监牢的角落里;他们见了都不敢相信他就是文勋;他头发蓬蓬松松的,衣服也脏兮兮的,整个人看上去就是邋邋遢遢的,全然不像以前的文勋;佩珍看见他这个样子,心里有无数的酸楚,捂着嘴,眼泪就流下来;董嘉轩看到他这个样子,心里就像有无数的蚂蚁在叮咬,同时又十分心痛;他记得文勋一直都是爱干净的人,而现在却是这个样子,多少让董嘉轩有点伤感;而凤娇就直接哭出声来。不知过了多久,董嘉轩先叫了一声“文勋”;此时文勋听到有人叫他,那一瞬间,他的心颤动了一下,心里就像湖面微风吹过一样,掀起一缕微微的波浪,然而,就在那一瞬间,他又恢复了平静,因为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,他想,家人是不会来看他的;又听到第二声“文勋”的时候,他知道是有家人来看他了;那一刻,他的心就像五味醋一样,所有的喜悦和悲伤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飞奔出来,他心里有一丝喜悦,同时又有许多的忧伤,他想哭,因为哭可以是忧伤也可以是喜悦,不过此时更多的是愧疚,因为当时他没有听父母的话才落得这个下场,从这个角度讲,他无法面对家人。他想转身看看他们,但是在转的那一瞬间就僵住了,因为他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们;隔了一会儿之后,镇定了自己的情绪之后转了回去,看见父母就在窗外看着他。文勋转过来之后,董嘉轩他们才好好地看清了他,他瘦了很多,人也憔悴了,目光呆呆的,没有一点活力;在呆呆的目光里,透着人生的心酸和悲凉,更多的是透着对人生信仰的一丝希望的坚定和生活绝境的悲哀。此时的董文勋,全然没有原来的朝气;佩珍看到文勋的样子,不顾其他人的存在而哭了起来,可得其他人都想跟着哭。佩珍的这一哭,不仅仅是久别重逢的相思之泪,这是一种天生母爱的痛和充满伤痛的诀别之泪;佩珍深深知道,这是她和文勋的最后一次见面,母子连心,此后,她就永远见不到他,她和他永远隔着天与地那么远;这也许是她为他最后一次流泪;她想抱抱他,像儿时那样抱抱他;这样,也许他到另一个世界的时候也不会太冷;佩珍还想像小时候一样吻吻他的脸;他会像小时候一样对着她憨憨地笑,因为在佩珍心里,文勋小时候的笑是最让人陶醉的,不过今天,这样的笑会让佩珍感到心在滴血地痛,这样的笑会让佩珍永远记住它。然而,佩珍无法越过那条线去吻他,无论是心理的还是实际的,她都做不到。
文勋看见全家人都来看他,眼神也开始放了光。这样的眼神不亚于口渴的人看到蔚蓝的大海,是心酸、是渴望、也是喜悦,就像黑暗中看到光明的人,有一丝喜悦;又像是漂泊已久的游子找到停靠的港湾;有一种莫名的欣慰;不过这样的神色在露出的一瞬间就消失了,几乎是同时的,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会像他的生命一样,如同时光里淡淡的青烟,不久就会消失殆尽。
此时的董文勋心里十分纠结。他不知道是该哭还是笑,因为他也知道,这是他最后一一次和家人面了。父母伤心是必然的,如果此时他还哭的话,父母肯定会更伤心;父母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,承受着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一巨大的伤痛;如果在他哭了,无异于给亲人流血的伤口上撒盐;他还清楚地记得上次他和志远的出逃,父母的老泪纵横的,滴滴眼泪都敲打着他的心,都快碎了!所以他不能哭;如果是笑,他笑不出来,他可以对着刀枪抬起高傲的头。不过此时,对着亲人,他就像在黑暗中受伤的孩子,找不到回家的路,所以他笑不出口。不过文勋最后还是很快就理智战胜了情感,他强装着微笑抬起头,走到窗前,用袖子抹去佩珍脸上的泪然后说道:“妈,别哭了!我想吻吻你!”佩珍听文勋这样说,心就像被针扎了一样痛;但是她不能哭,她要是哭了,文勋就会更加伤心;于是她止住了泪水;闭上了眼睛等文勋来吻她。文勋慢慢地把头靠拢佩珍,轻轻地把嘴放在佩珍的额头上,然后闭着眼睛轻吻着佩珍,此时文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悲伤的思绪,泪水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。就这样,不肯把嘴离开母亲的脸,心里在滴血的痛。佩珍闭着眼睛,但是她能够感受得到文勋的心在流血,流下的每一滴泪就像就像千斤重的锤敲打在佩珍的心上,让她觉得无比的痛;眼泪也顺着脸颊流淌,与文勋的混在一起。
过了好久,文勋才离开母亲。此时他擦了擦眼泪,又开始强装着笑容对董嘉轩说:“爸,你身体不好,以后没有我在你身边,你要多保重身体!”虽说文勋是笑着;脸上却挂满泪珠;笑容里更多的成分是哭;董嘉轩看着文勋这样,也大眼滴泪地流起来。看到父母都哭起来,他把头一转,强压住内心的伤痛嘱咐凤娇道:“以后我不在了,你要多孝敬爸妈,还有淑静姨娘,不要像我一样,让他们操心······”还没把话说完,就自己哭了起来;凤娇听着文勋的话,一边点头一边伤心地哭。他看着凤娇这样伤心,又擦去眼泪,强颜欢笑地对凤娇说:“我们凤娇不是小孩子了,乖!”文勋像哄小孩似的边哄边为凤娇擦眼泪。
“探监时间到了,探监家属走了!”听到狱丁这样说,这时所有人才意识到已经是下午了。按常规时间早就过点了,只是志刚与里面的监狱长熟悉,所以没有人来干涉。不过也该是离去时候了,董家的人在狱丁的带领下离开。
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,文勋觉得心里空落落的;他反复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场快要落幕的悲剧;此时的他就好像站在绝望的最高点,在那一瞬间他无数次想挥手作别他的家人,哪怕是一次微笑的作别都好!但是他始终没有这个勇气,他也想像小时候一样天真无邪地笑一次,这不只是对他的家人,也是对他自己的人生;然而,他没有笑,此时他觉得他的人生就像是刚开放的昙花一样,开了也就要谢了,甚至比一天的日出日落还短暂;而在这短暂的人生里,想想这些,无数悲伤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充斥着他的整个灵魂;那一刻,似乎一股力量驱使着他有千言万语想对他们说,却又不知道说什么,从何说起!任由泪水流在嘴里咸咸的。当董嘉轩他们走到门口刚想出门时,文勋再也忍不住心灵的煎熬,他又跑到监狱的窗前对着他们几乎是用哭的腔调大声地说道:“如果可以的话,下辈子我还做你们的儿子!”话里带着无数的悔恨和忧伤,更多的对割舍不断的亲情的依恋;说完之后,两行眼泪悄悄地滑落了挂在嘴边。他的话就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尖刀,戳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心上,所有人的心都好像被撕碎了一样,脚下就像坠了千斤重的东西,使他们无法走出去;他们多想再回来看看他,但是看看又能怎样,只是徒增伤感罢了。他们在监狱门口停了一会儿之后,他们想头也不回地走,但是每走出一步,都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拉着他们回头望!最后,不知走了多远,他们在回头看看这座令他们伤心的地方之后,便头也不回地走了。